賜婚一事得從幾日前說起。

不日前，煜月正在書房裏閱公文，書房的門突然被“咯吱”一聲推開。

煜月頭也不曾擡，繼續滿心滿眼放在案幾上的公文上。

來人輕手輕腳的進來，走至他身邊淺笑道：“二殿下今日很是認真吶，連來了人也未曾發覺嗎？”

“姝兒，別鬧。”煜月攏了眉頭，“聽著腳步聲就知道是你來了。”

“無趣！每次都被二殿下識出來。”姝兒氣鼓鼓的。“想想小時候你在宮中我們一同捉迷藏時候即使你的眼睛被綁上了布條卻依然能根據我們各自的腳步聲把我們一一找出來，玩這種游戲你是從來不曾輸過的。我和大殿下那時候還覺得疑惑，始終不信。總以為是你偷看了。”

話音剛落，她便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便連忙停了話。隨後一攏煙粉色羅衣欲換更添香，遙窺正殿簾開處，慢慢落座一旁。

煜月本聽著想起了小時候那段天真歲月，但再次聽到煜陽的名字，嘴角那一抹笑便僵住了，凝固在那裏，連批閱的筆亦停了下來。

姝兒連忙話鋒一轉：“二殿下，姝兒今日來可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二殿下呢！皇上和容妃娘娘商議說二殿下如今早到了成婚的年紀，應該擇個溫婉賢淑的大家閨秀或是王公貴族的小姐成親才是，便為二殿下在朝中各處大家裏擇了一位賢良淑德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閨秀做妃子呢！”雖是笑語，語氣中卻始終沒有絲毫笑意可言。

她不過是要看看他的反應罷了，畢竟讓她看著他就這般娶了旁的女子做妃子，她定是心中不願的。

“從哪裏道聽途說的消息也值得細說？我並未聽父皇和母妃提起過此事，姝兒應當是聽錯了。”煜月臉上沒有分毫波瀾起伏，只是依舊低垂眉眼細細批閱公文。

姝兒突然起身離他極近眉梢眼角微挑：“二殿下若是不信，大可親自去問問容妃和皇上便是，想來算算日子，不日後聖旨應當也就下來了。”

姝兒說完轉身便離開了。“哢嚓”一聲煜月手中的筆被應聲折斷，在空蕩蕩的書房顯得格外刺耳。

他一直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只是不曾想會來得這樣快，快到他甚至沒有時間安置好她，快到他不知道如何跟她講一句道別。

案幾上的公文那落下一半的一筆終於在紙上印染出好大一塊墨跡，像是濃得化不開的離人淚融入了所有的傷悲。

隔日，煜月上完朝下朝後便急急去昭華宮尋自己的母妃，連殿服都未來得及換下。

昭華宮中的容妃正立在幾處開的正好的月季旁一下一下細細修剪枝葉，低眉順眼，頭上簪著的各式珠釵步搖隨著她手上動作和傾身俯首輕輕搖晃著。

朱唇勻淺淡，臉上是淺薄一層脂粉，帶著陣陣清冽的淡香，柳眉細長，鳳眼微挑，雖是已過中年風韻卻不減分毫，膚如凝脂。

修剪花枝的容妃回轉頭來看見來人是自己的兒子煜月便笑說：“今日怎麽有空來母妃這裏了？”

“許久不曾來看母妃了。”煜月恭恭敬敬行了禮答。

“你是想來問皇上和我為你賜婚的事情吧？”容妃轉身坐在梨花木雕椅上，“確有此事。”

煜月拱手拜別：“讓母妃費心了。”繼而準備離去。容妃卻在他身後：“月兒，你和那些普通人家的公子到底是不一樣的。”

煜月不曾回頭：“月兒明白，這便是生在帝王家的無奈。”說完便走了。

煜月出宮門的一路上不時有人一一向他道喜，聖旨還未下，卻早已弄得滿城皆知，他只得一一應下道謝。

姝兒不知何時悄悄跟在他身後突然出聲：“皇上已經擬了旨，賜給你的是尚書大人家的千金，梁一念，你曾在尚書大人壽辰時見過的，聽說是不可多得的溫婉賢惠小家碧玉的才女。她給你做正妃。”

煜月仔細搜尋了幾番回憶，終於笑起來那一年他剛及冠去尚書大人府上賀壽時僅有過一面之緣的梁小姐。確實是知書達禮溫婉大方。可惜，他們遇見的終究是遲了一步。他早已心有所念。

煜月聽她說完欲走，她卻又突然開口：“容妃娘娘說既然是為你賜婚，已有了正妃就把我做了側妃陪同梁小姐一同嫁了你。”姝兒說著聲音低了下去。

煜月只是楞怔了半晌擡頭閉了閉眼：“你去回了母妃，她要如何安排便隨她的意，只是月兒的心除了所念之人再裝不下其他任何人。名分，地位，榮華富貴都可以給，只是這份真心我便是如何都給不了的。”

姝兒見著他離開。這是第二次，她只能望著他的背影目送他離開，第一次是他第一次情根深種帶暮聲走之時，這是第二次，不過好在，她以後有的是時間來陪著他，讓他不再是一個人，畢竟從年少開始，姝兒每一年的願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做了他的妻，妃也好，側妃也好，甚至是妾也好。只要能留在他身邊。

她握緊了手，指甲深深地嵌入手掌心，露了幾分血跡。她垂著頭，讓人看不清神情，只有那偶爾落在地下一兩滴的覆又幹了的淚珠讓人知道她在落淚。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東越國二殿下煜月適逢婚配之際，特為其賜婚尚書府千金為其正妃，擇不日成親。望兩人今後夫妻恩愛琴瑟和諧。”煜月府上許久不曾如此熱鬧過，一幹人等在廳堂跪了一片，卻唯獨不見暮生，宣旨的公公扯了細長的尖嗓一字一句的念著。

煜月緩緩起身雙手接過公公遞來的聖旨道：“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奴也要恭喜殿下才是。”宣旨的公公堆了一臉的笑祝賀道。

煜月微抿了抿嘴角：“來人，好生招待公公，而後送公公回宮。”便連忙有人送公公下去歇息。

煜月看了一眼手上的聖旨，突然覺得他從此以後便不配愛人更不配為人所愛了，自此，他便是個沒有心的人了。

應嬤嬤從地上起來走到他身邊斟酌著開了口：“二殿下，暮生那裏……”

“嬤嬤，我乏了，你去後院告訴她一聲吧，又或者什麽都不用說，反正三日後她自是一切都會明白的。”煜月一手捏了捏額角緩步回了房。

嬤嬤嘆了口氣便去處處打點安排下人準備三日後的宴席和府裏布置的各項事宜。

暮生上次故意與煜陽在煜月面前鬧了那麽一出後煜月便將她禁足在後院，一切起居皆在後院，關於煜月賜婚的事沒有人吩咐過下人們便也不敢妄加議論，以至於前院後院一院之隔卻是兩個春秋。

直至後院處處亦開始有人搬弄來許多花草，檐下各處掛起了紅綾綢緞，處處開始張燈結彩時暮生才覺出許多不對來。

隨後她便拉了浣初來問：“這府上近日可是有什麽喜事發生嗎？怎麽處處打點的這樣喜慶，人人都似很是忙碌的樣子？”

“暮生竟然不知？”浣初疑惑的看了暮生一眼，“怎麽也不曾有人來告訴你一聲呢？府裏呀，最近可是有一件大喜事呢！”

暮生見她笑意俞濃便問：“什麽喜事？”

“這府上啊，有一對璧人了。”浣初笑得益發深。

“那，是何人？”

“還能有誰，自然是早已到了婚配年齡的二殿下啊！”浣初說完便急忙回暮生：“哎呀，瞧我這性子，還有許多事情不曾安置妥當竟是只顧著跟你閑話了，那我便先走了。”話音剛落便走了個幹凈。

不過浣初後來說的字字句句暮生都未曾聽進去了。

原來，原來竟真的是你，那我便祝你生生世世永結同心，夫妻恩愛兩相好，恩愛兩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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